拉巴郭吉书记
明明就在眼前,我仍难以置信。1995年腊月某天早上八点多钟(西藏时差比内地晚两个小时左右),从宿舍走近办公楼南面那排自来水管时,猛然看到一个人正匆匆洗头,急速流淌的水流直击其头顶。斯时,早已天寒地冻,高原无疑尤甚。这还了得,我急急几步欲上前制止。待到了跟前,原来是学校党委拉巴郭吉书记。我大吃一惊:书记,您不怕冷吗?激了头怎么办?他哈哈一笑,边擦边说:没事儿,习惯了。这样好,凉爽,清心。我无语而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太对了!
两年来,自然听过拉巴郭吉书记在教工会上的许多讲话,但印象最深的是那次的声色俱厉。讲到西藏教育落后,要求老师们要好好工作时,声音格外洪亮,也格外动气了。铿锵有力地说:我们现在的教育和内地先进兄弟省市相比,得落后十几年,几十年。最后,他字字顿开,更大声地说,甚至----一----百----年。
有一次,偶见他步行去了学校,不禁纳闷:专车呢?其实,专车也不太专,他和另外三位校级领导都不住在学校,每天都是他四人共坐那一辆越野丰田。车呢,书记?这几天车都出发了,没回来。从家到学校有五六里地呢。没关系,无非早起一会儿,再说也是个锻炼。
97年离藏返鲁前夕,和他曾有一次较长时间的访谈式交流。
您认为在我们学校对学生的诸种教育之中,哪方面最重要?
德育教育。对西藏的学生而言,这一点尤为重要,原因你也明白。简单说,如果我们教坏了一个,他回去就极可能会带坏一大批。我认为,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必须具备四个方面的素质:思想素质硬,业务素质高,真正热爱小教事业,真正能和农牧民心连心,打成一片。
我们学校的资金紧张吗?有没有外债?
不太宽松但也不紧张,没有外债。这一点可能和内地不同,不管搞什么建设,大的还是小的,我们要先向上级打报告申请资金,待资金到位后,再开工。比如前年搞自来水管道改造,我们申请了六十万。
前些日子,学校发动教职工动手整理办公楼前的草坪,省了多少钱?
钱倒是次要的,省的不多,有八百六十多块吧。你知道的,学校仅仅做了发动提倡,老师们完全是自愿的。干不干,干多干少,干轻干重都行,结果绝大多数老师都参加了,这是个好现象。学校的初衷,一方面是这活儿自己能干了,省点儿钱;另一方面,算是对我们自己的一种锻炼教育吧。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书记,我们学校平时没有招待来宾任务或是惯例吗?
他笑了,想了一会儿说:
招待任务是有,但极少,情况是这样的。区内的兄弟单位来参观交流不需招待,比如前段时间拉萨师校的孟校长带人来,交流完情况他们就接着走了。那不,我陪他到教学楼转时,你正在讲课,还打断了你一会儿,知道他是你们山东老乡,有意让他和你认识认识,简单聊聊(我由此知道了孟校长是山东潍坊的)。教体委和地委行署来视察指导不用招待,因和我们距离太近,不必要。自治区教委来,用不着我们,有教体委或地委行署,我们的条件毕竟差嘛;内地省市的兄弟单位来,也由他们招待。只有自治区党委政府来人,并且直接关涉到学校的发展,才由地委行署出面,我校负责招待。而至于学校内部,不存在招待一说,领导老师都是工作,下班后回家自己招待自己,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了。但例外也有,你也知道,就是我们每年的三次聚餐,全员参加。
我不知道这一点也算不算是日喀则地区师范学校甚或西藏的落后。
次旺多吉校长
相对于拉巴郭吉书记,次旺多吉校长要年轻不少。脸膛黑红发亮,精明强干,待人真诚,平易近人。除工作外,和他因私事接触的是进藏第一年的寒假。假期将至,思乡之情日浓,加之从父亲信中得知,自小对我疼爱有加的外公病情日重一日,迫切盼望在他老人家步入天堂之前能见一面,以慰我心,以了他念。故三番四虑,给次旺多吉校长写了一份长达两页的假条,备述了忧心如焚之情之意。第二天刚上班,次旺多吉校长即找了我,说实情如此,又当假期,可回家探望,又说,关于费用,依据规定,按正常休假一半报销。我很感动,本想学校准假已是法外施恩,哪里还想到能报销一些路费呢。但只暗自高兴了几天,便接到了学校的另一种告知:教体委作出了统一规定,援藏教师假期间回家探亲可以,但路费一律自负,作为学校,得执行上级规定,希望我能理解。听后我和次旺多吉校长说,放心,我啥意见也没有,准我假,我已很知足了。
曾凡平校长
在师校两年,校级领导当中,接触最多的是曾凡平校长。除了他是学校唯一的汉族校长之外,根本的是他分管教学业务。两年前的9月2日,是他和汉文组组长孟祥和老师到桑珠孜饭店接我进校,开始了我两年的正式援藏生活。
曾校长是四川人,已在藏工作十几年了。肤色白净,面色清秀,戴一白边镜框的眼镜,典型一书生形象,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却很清亮。和他接触最密切的是97年在藏的最后一个学期,按照上级要求,学校需要办一份校报,一月一期。因在此之前,我曾在家乡的报纸上发过几篇有关西藏的豆腐块散文,所以曾校长要我接此任务,推辞不掉,只好接了下来。不是不愿做,主要是担心做不好。我和他说,校长,组稿,阅稿,改稿,选稿,定稿,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版面设计一窍不通,办不好是要影响学校的。他一再鼓励我,这个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干,慢慢来,在实践中不断改进,这报纸我们一定能办好。学校已研究好了,办报过程中需要什么尽管和我及其他领导提,我们会尽力支持你,满足你的。另外,考虑到印刷需要去地区印刷厂,路程比较远,你没有交通工具,学校已做好了安排,丰田、吉普、面包这三辆校车在你需要的时候,只要有一辆在家,你尽可直接找师傅。
领导信任到如此程度,还能说什么呢?只有好好干了。所以,两年的援藏生涯,最忙碌但也是最充实最有意义的是在西藏日喀则地区师范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
离开西藏前,也曾和曾校长有过一次倾心而谈。是晚饭后在学校操场散步时,他问,能否再在这里工作两年?我说我也想,可不知学校同不同意。他说学校肯定没问题,关键是你们派出方,你愿意的话可以问问。过了几天,去问了下带队领导,他说原则上我们是整体来整体回去,但如果你真愿意继续留的话,我也可以请示一下,可你得想好,这地方确实苦啊。我想了想,说,那算了吧。
至今,我都在埋怨甚至谴责自己当时的怯懦和摇摆。人生有些关键时候的确需要固执己见,我却未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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